意料中的聶小鳳被人引開，男人與男人間的談話，總能說得明白。羅玄見過一身龍袍的康熙，但此時明顯心情不悅的康熙更多了幾分威儀。

“皇上！”羅玄見禮，康熙盯著羅玄，“阿離的身子究竟如何？”

“想要平安生下孩子，又要確保皇貴妃性命無憂，只有三成的把握。剛剛皇上不是已經聽見了嗎？”羅玄並無隱瞞地回答。豐離不希望他將此事告訴康熙，但康熙既然已經知道了，只是找他證實而已，他又何需再編話，該聽的不該聽的，康熙都已經入耳，記在心上了。

康熙一聽，臉色越發的陰沈，“有什麽法子保住皇貴妃的性命，是百分之百的保住？”

“落胎！”羅玄回答，康熙睜大了眼睛，羅玄繼續地道：“胎兒尚未成形，此時落胎，於皇貴妃性命無憂，往後只要好生調養，皇貴妃自然能長命百歲。”

“除此之外，別無他法？”康熙從牙縫裏擠出這麽一句話，羅玄道：“是，此事還得要快，若是孩兒成形，到時落胎，卻是要傷了皇貴妃的根基，於壽命有礙！”

“朕知道了！”哪怕康熙並沒有表現憤怒，但聽著康熙驟然加重的呼吸聲，羅玄也知道康熙心中的怒，可是，哪怕康熙主宰天下，卻也無能改變豐離腹中的胎兒吸取母親的精氣兒而長在一事兒，想要孩子，就得拿豐離的命來搏，要保豐離萬無一失，亦只能落胎。二選其一，天子亦莫可奈何。

康熙讓羅玄寫了一個方子，之後便繾了羅玄與聶小鳳一同出宮。

回到上清宮時。豐離正與疏雲說著話，疏雲小聲地叮囑豐離，娘娘既要多走動，以便生產時順利。

豐離點著頭聽得認真，康熙的手一緊，加重了走動的腳步，也驚動了說話的豐離二人。疏雲連忙福身請安。康熙叫起，在豐離動身之前已經上前握住豐離的手，“不必多禮。”

“皇上今日怎麽回得那麽早？”既已問定。也有了法子，豐離心已定，眉宇舒展，康熙挽過她額前散落的青絲。“今日無事兒，回來早些。身子可覺得哪裏不適？”

不知為何，康熙這一問時，卻讓豐離有種心驚肉跳之感，但看了康熙的眉宇與往日無異。握住康熙的手，放在平坦的小腹上，“我無事兒。皇上莫擔心，孩子也乖著呢。”

康熙盯著豐離的小腹。抿了抿唇，“可要食些安胎藥？”

豐離一楞，一笑道：“不必，是藥三分毒，能不用藥便不用藥。平日裏只要用食調養即可。”

“嗯，你先休息著，朕去換下衣裳。”康熙捏了捏豐離的手，站起身內室去，豐離含笑著，吩咐道：“今日天氣有些炎熱，吩咐騰房做幾樣清淡的小菜，湯就做個蓮子湯吧！”

遠遠地聽到豐離的吩咐，康熙的腳步一頓，他如何能失會她呢，他想要屬於他們的孩子，那也是因為那是她為他生的孩兒，但若是因此而賠上她的性命，他絕不！康熙此時亦下定了決心，招手讓李德全過來，李德全上前，康熙附在他的耳邊小聲的吩咐，李德全暗自心驚，失禮地看了康熙，可見康熙整個臉沈下，他又如何能在康熙的心上插刀呢。

“皇上放心，奴才會辦妥當。”李德全福身退下。康熙轉過頭透著屏風看向豐離，依稀間還可聽見她的聲音，那樣清脆的笑聲，敲打在他的心間，一半暖，一半冷，悲喜交加。

康熙換上了便服出來，豐離正與人在擺飯，豐離見了他，笑道：“皇上出來得正好，飯菜都做好了。”

“你莫忙活兒，坐下吧。”康熙不由分說地上去拉了豐離，讓她坐下，豐離一笑道：“哪有那麽嬌弱，皇上莫當我是瓷娃娃。”

這一說話，卻覺得一陣胸悶，豐離更覺得雙腿發軟，可見了康熙在面前，豐離又不敢顯露，只能死死地扶著桌子，暗裏吐納，想要盡快地驅散這種感覺，不想讓康熙發現。但康熙是何人，眼下豐離又是在他面前，那樣明顯的舉動，康熙又怎麽可能看不到。

立刻彎腰將豐離抱起，放到榻前，喊道：“來人，傳太醫！”

豐離扶著榻，一遍又一遍地運行著那吐納之法，漸漸感覺到那胸悶的感覺慢慢地消散，直到全身都恢覆了力氣兒，轉過頭看康熙，康熙已是滿頭的汗珠，“阿離，這個孩子我們不要了，阿離，我們不要了。”

“皇上！我只是一時不妥而已，與孩子無關的，怎麽能不要孩子呢！”豐離說著這樣的話，面不改色，康熙盯著她，“事到如今，你還要瞞著我？”

豐離想要繼續地說，但面對康熙那了然的目光，再欺騙康熙的話，她也確實不能再說。並沒有追問康熙究竟從何而知，豐離只是輕嘆道：“皇上，我很喜歡孩子，一直都很喜歡的。”

說到這，豐離苦澀地一笑，“當年進宮時，知曉我不能有孩子，喝下太皇太後所賜的藥，我心裏是恨，是怨的，可沒有辦法，我若一意獨行要一個孩子，不過是讓他陪著我受盡折磨，我如何能為了一己之私，就這樣讓他一生都註定不能得到他阿瑪的喜歡呢。當年問皇上要不要留下阿恒時，我的心在痛，但再痛，因為顧忌太多，我都必須要問，長痛不如短痛，我要多為孩子考慮。”

看著康熙，豐離話鋒一轉，“現下，這個孩子是你我所企盼的，皇上，我想生下他。他並沒有做錯什麽，作為一個母親，我不能因為那可能的危險就要放棄他。”

“要你們母子平安，那只有三成的可能，阿離，我不能失去你。”

“皇上，還有三成的可能。有你這樣的可能，還不夠嗎？”

“不，什麽事情我都能答應你，只有這一件事，你要聽我的，阿離，你要聽我的。我們不要這個孩子。將來，將來我們會有更多的孩子的。”

“不可能的皇上，不要這個孩子。我不可能再有孩子。我自己的身子，我自己清楚，這個孩子已是上天所賜。”豐離斬釘截鐵地說，亦表明了她的堅定。康熙捧著豐離臉。“哪怕我們再也不能有其他的孩子，朕也不願拿你的命去賭。阿離。你比我們的孩子更重要，沒有你，我要孩子何用。”

康熙的目光中盡是哀求與恐懼，“阿離。如你所說，長痛不如短痛，這個孩子我們不要。將來的日子，我陪你。你若是喜歡孩子，弘暉，或是其他人，只要你喜歡，我讓他們進宮來陪你。”

如此苦苦地哀求，是豐離第一次真切地看到康熙的恐懼，原來，他是那樣的害怕失去她，豐離原想著他那企盼她肚子裏的孩子，她不願讓他失望，自然也不願讓他在她和孩子中選擇。可是，此時的康熙那樣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她，豐離的心不感動，那是假的。

然而縱然如此，豐離捫心自問，她可願意用孩子的命換她自己的命，哪怕這孩子尚未成型？搖了搖頭，豐離勸著康熙道：“皇上，讓我留下他，真的，讓我留下他，我會平平安安的，你相信我。”

“阿離，我不願意賭，你可知，我不願意。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，在你不在宮裏的那七年裏，到處都是空蕩蕩，冷冰冰的，我站在乾清宮裏，明明那麽寬敞的乾清宮，卻讓我感覺喘不過氣兒來。阿離，在我不知道的時候，你已經在我的心裏占據了我的心，只要一想到你有一絲危險的可能，這顆心就要痛得宛如萬箭穿心。阿離，這一次，你聽我的，就這一次，你聽我的吧。落胎，把孩子打掉！”康熙捧住豐離的臉，一字一句地與豐離重申著。

豐離想要拒絕，這時李德全端了藥上來，喚著道：“皇上。”

康熙立刻伸手去端來那不冷不熱的藥，“阿離，聽我的，把藥喝了，喝了。”

“不！”豐離拒絕，康熙壓住豐離，將藥含過口中，以嘴相哺，豐離也是料不到康熙軟不行來硬的，她是武藝高強，但她對康熙並無防備，而康熙也是練過武的人，此時他整個人壓著豐離，硬是將藥哺入豐離的口中，逼著她咽下。

豐離想要吐出來，但康熙不由著她地逼著她噎下，豐離掙紮，康熙卻將她緊緊地箍住，她掙紮不開，眼水止不住地流出，最終那一碗藥哪怕灑了大半，豐離亦服入了大半，康熙這才放開了豐離，豐離一起身卻是摳住自己的喉嚨，想要把藥都吐出來，康熙想要將她環入懷裏，豐離卻直接將他推開了。

“你瘋了，愛新覺羅?玄燁，你瘋了嗎？那是你的孩子。”

“要用你的命才能換來的孩子，我不要，我不要！”康熙再次吼出這一句，豐離感覺到腹中疼痛，再一看裙擺，竟慢慢染上了血色，豐離感覺到驚恐，孩子，她的孩子。

“小羽，小羽！”豐離聲音中透著恐懼，康熙卻上前將豐離緊緊地抱住，“阿離，忍一忍，忍一忍就會好了，沒有這個孩子，我們還有阿恒，還有阿恒，想一想阿恒好不好，好不好。”

豐離感覺到腹部在痛，而意識也漸漸變得模糊，康熙的話，她聽到了，可是，那是她的孩子啊，腦海中響起前世的一位大師為她算過的命，“你命中極貴，一人之下，萬人之上，享盡榮華，亦歷經坎坷，卻註定無子無女，除非所遇男子為大福大德之人，方能改子女之緣。”

她的孩子，哪怕她再想，再盼，其實那都不算是她的孩子，可是啊，她已經失去了父母雙親，生父一心要置她於死地，她只想擁有那屬於她的孩子，如同阿恒那樣，全心全意地依賴著她，亦支撐著她，以彌補她生命中殘缺的那部份。

命裏有時終須有，命裏無時莫強求。

“皇上，你已經兩天沒閉眼了，休息下吧！”康熙守在豐離的榻前，看著昏迷不醒，臉色發白的豐離，眼裏心裏都只有她，李德全的話，只是聽過，卻不曾經心。

李德全欲再勸，康熙卻突然地站起，“阿離！”

聽到這一聲，李德全亦大喜，擡頭一看，卻見豐離睜開了眼睛，康熙沖上去，再次喚了她的小名，然而豐離卻沒有如同以往那樣回應他，只是睜眼看著他，目光很是冷淡。

“皇貴妃終於醒了，皇上守了你兩天了！”李德全是何許人，豐離這睜眼的功夫，他就已經看出了豐離的冷淡，趕緊拼命地幫著康熙刷刷存在感，只想著可能抵消豐離心中的怒意。

許是太久沒有說話，豐離的聲音有些嘶啞地道：“辛苦皇上了，皇上回去休息吧。”

卻是想著再次閉眼，哪怕她知道康熙是為了她才會要落胎，但是，她也不能毫無芥蒂地面對康熙，她的身子，只有她自己有資格處置，她願意用命來搏她與孩子平安，哪民康熙是她的男人，他也沒有那樣的資格來幫她做決定，打掉孩子。

“阿離！”康熙動了唇再次喚了豐離，豐離背轉過身，不想跟康熙吵，亦不想要同他說話。康熙輕輕地一嘆，許久殿中都沒有聲音，豐離亦不在意，只是背對著，手不自覺得撫過平坦的小腹，突然間，一雙大掌握著她的手，同時覆在她的小腹上。

豐離猛地睜開了眼睛，看到康熙躺在她的身側，很是無奈地一嘆，“阿離。”

毫不客氣地甩開了康熙的手，豐離道：“皇上，現下我並不想見你，請你讓我靜一靜。”

“阿離一靜，是不是打算再也不理我，不看我一眼？”康熙犀利地問，豐離沒有回答，康熙強勢地抱住豐離，“哪怕我是為了你要打掉孩子，阿離也會怪我的，是嗎？”

“對，這是我的身體，孩子也在我的肚子裏，哪怕是皇上你，也沒有資格幫我決定孩子的去留。而且，明明我和孩子都有可能會平平安安的，皇上怎麽就能因為危及我的性命，就要抹殺了孩子的出生，有哪一個懷了孩子的母親，不是歷經九死一生才能保住孩子。”豐離憤怒地控訴，康熙突然地笑了。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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